虚空狂想

他们正俯首帖耳地行军,朝公共墓地前进

直到最后酒瓶都为我们殉情

▲if线,字数1w+,原作向,有剧情

左右无差

有关他们的爱和挣扎

 

灌醉  的姐妹篇,倾注了心血,认真读会感激不尽。


晚到的新年快樂!

情人节愉快w





他在被捏造的世界里处处碰壁,无能为力

他把被灌醉的夜埋在心底,他把酒瓶摔碎

他恨他守口如瓶

他又悲他孤注一掷




-我见酒瓶碎了,你猜猜它在为谁殉情




01

这辆火车显然上了年代,厚实的纹漆不知刷了多少遍,历经风吹雨淋雹打日晒,现在暗淡在太阳底下,沉闷地斑驳,朽木似的。


据说这是当地旅行社别出心裁招揽游客的好法子。为了营造复古北欧韵味,一堆废铜烂铁被他们拾掇成欧风老火车,美名其曰“复古潮”。


这个时代,但凡是个能扭卝捏个性的庸常人,自然是经不住这“潮”字的诱卝惑。盲目的热情,搁哪国都一样。


人拍照显摆呢,自然就感觉这不知被虫蛀了几个轮回的车轮底下能呼呼生风,嘎吱乱响的垃卝圾零件声一时间恍如天籁。

车前车后环绕着挪威森林,人们会一起说它们的幽美,然后相机咔嚓。下面是峡湾的湖泊,人和车悬在半空,如果童话读多了,还能产生进入仙境的错觉,就连车囱里飘出的污染环境的黑烟都觉得蛮欢快。


这没什么。中原中也喝了口罐装汽水,景点提卝供的饮品往往劣质粗俗,车簸得有点恶心。


车厢里人声喧嚷嘈杂,他望窗,黄昏的颜色浸染视线。煤焦油混杂雨季潮热的空气弥散在周围,他有点想吐,暗骂景点滑头的营销手段。

这当然也不算什么。他放下饮料,因为火车本身就有大问题。他来这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体验垃卝圾。


一个月前,中原中也像每个不堪老板折磨的小员工一样,把离职申请愤然甩在太宰治办公桌上,觉得经这么一摔,心里的沉重感就能消弭。

没见到太宰治本人,不过眼不见心不烦。于是,他就这样拎包走人,一声没吭。


至于为什么突然走,他自己兴许都弄不懂。从北美回来后,也许很久以前,他就觉得自己需要静心一段时间。不为别的,也就是失望吧,无力,对一切,对他身处的“世界”。


他单方面挂名休假,丝毫不顾首领的感受。反正那人也没心没肺的,很多东西强求不得,后来就渐渐觉得没必要,每天假惺惺,装模作样,貌合神离,挺累。


缓解心情的缘故,假期内,他把脑子里该丢的丢卝了,订票赶机马不停蹄地周游了北欧一干小国。以前只是执行任务时途径,现在也算有时间去领略欧洲风采了。最后在挪威歇脚,他在这有房产。


他承认挪威海风飒爽怡人,峡湾遍布,清新自然,也承认卑尔根旅游业的繁荣,以及大小旅行社的友善和狡诈。


中原中也其人,其貌过扬,风衣熨帖礼帽高戴,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着不菲的气息,一双冷冽蓝眸平添高贵,横看竖看也是阿猫阿狗们的巴结对象。昨天被拉着“古城豪华一日游”,今天就是“火车上的北欧风情”,令人咋舌。


然而在他看来,今天这趟,跟坐在一堆废铁上无甚区别。能吸引他的,反倒是这火车里的猫腻。


前些日子,他在卑尔根无非是瞎逛,或被旅行社供成金主爸爸东迁西引。这样看来,“爸爸”似乎担当不起,金犬还差不多。


某日,他偶然路过这家景点,见这火车有些奇怪,就开始对这些古旧的烂铁有所留意。后来多见了几次,渐发觉得不对劲,就随意调卝查一番。


不查不当紧。稍微一查就能发现,这堆烂金属除了白天载载游客,赚些不菲的油卝水外,晚上依旧不眠不休地运转。


没游客的时间还烧着油,轨道路线也有所变动,估计在运输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。


违卝禁运输,倒斗贩卖。

他脑子里首先浮现这一类词,然后也并不觉稀奇,毕竟违法乱纪人间常事,Mafia也常做这类生意。


只是现下度假,百无聊赖,偶然撞到几辆异国的黑车,有些手段,就有心探个究竟,也好让他见识见识这些脖子短腕子粗的白人干黑买卖的独特之处,兴许有机会嘲笑他们的蠢笨。


卑尔根常年雨水丰足,空气潮热,尤其在夏雨初歇后,譬如这会儿,水蒸气没来由地扑在颊上,痒湿燥热,而下场阴雨正在酝酿。


光线渐稀,汽笛难产似的对天嚎了一声,便咽了气,暮色开始坠下来。这辆车里载着今天的最后一批游客,而下车后没人知道这车会去哪,也没人关心。


中原中也又抿了口饮料,不动声色地环视周遭,气泡干涩地在他胃里翻滚。游客理应在黄昏时全部下车。然而将近夜幕,提醒出站的广播却迟迟未至。


异常漫长的旅行无声无息浇灭了游客们一开始的雀跃,他们疲累的如夏天的吐舌狗,靠座昏昏欲睡。聒噪被困倦淹没,少有的清静。


没人察觉出异常。除了中原中也。


他喝尽最后一点饮料,滋味索然,然后放下空罐,手指没松开,随着他的思考而渐渐蜷缩,罐渐渐被捏扁。


他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,很确切。这拖沓的烂车正在越行越急,速度矫健,哪里是白天的孱弱,弱不禁风不过是幌子。


果然有鬼。

他的心刷的沉下去,心不在焉地捏扁罐子。


现在,早已过了终点站,没人能保证下一秒这辆车里几十秒的存在,即使是他。因为对方显然盯上了这辆车,或者说,车内的某个人。如果敌人是个异能团卝伙,估计够呛。


是被觉察了吗?

这个想法从中原中也心里甫一冒出,还未及有下文,就突然被一阵地动山摇的震晃惊散。


桌上的物件被打散似的倾倒一侧,玻璃杯啷当齐碎。雨季当头,窗外,新一轮雨水飘起来。

他眉头一拧,果决站起身,却身形不稳,头顶悬吊的欧艺水晶灯晃悠得几乎脱线,刷的灭了几盏。然后连卝锁反应,所有灯无一幸免。


方才昏沉的人或被惊醒,或在尖卝叫,然后无头苍蝇似的抱头鼠窜,叫苦不迭。眼前黑卝暗无边际,各国叽里呱啦的语言被恐惧搅成了一锅大杂烩,中原中也听的耳膜要炸。他掐掐眉心,咬紧了后牙槽。


如果对方这时候要动手,他未必打不过,只是不可避免要动用异能,这样一来极大可能波及这一车的人。他们还悬在空中,而下面是深不可测的水域,白天水波温柔,夜里暗潮汹涌。


方才突如其来的惊险,原来是在轨道分叉的位置,他们的列车被迎面呼啸来的另一辆猛烈地撞上,并恶意挤卝压。


对方以几乎是要把什么辗成粉的狠卝毒劲,横行暴卝虐,金属刺耳的摩擦让人牙根发酸。


最终,他们这一边,老态龙钟的火车颤巍巍地抖了几把,几乎是摇摇欲坠。


一阵女人的怮哭跌跌撞撞地漫在半空,林中鸟哗然惊飞,环绕哀鸣,像在做无意义的祷卝告,亦或是已然在哀悼。


困境,无望,不确定性和死亡的气息把人吞噬。


然而,就在所有人迸发绝望的时刻,奇迹般的,转机突现。


那辆凶悍的车突然大发慈悲,冲撞之势有所缓和,并没有“一鼓作气”下去。中原中也屏气,静观其变。


一秒,两秒,...

一分钟,五分钟......


没有动静。


但即使如此,他们仍处于危险之际。中原中也第一次觉得,生命原来是那么的不可控。

他没有继续多想,趁势用异能把车稳住,然后,开始在脑中飞速运转今天一天的行迹举动,回忆是否出了什么破绽。


由于仅出于好奇心,自己行为不曾出格,一切追踪计划都恰当缜密。他隐去了异能,置身游客群里,给人的印象顶多是个富有的东方游人,没有威胁之处。除非那群人能窥卝探心理,但这显然荒谬。


这会儿,邻对面的列车全然偃旗息鼓,杵在那里不作动弹,虽然疑点颇多,但总归是好事。


车里游客哭爹喊娘嚎崽子的声音也随着灾卝难后的静谧,渐渐平息,取而代之的是不安的低语和噤若寒蝉的吸气。


于是,车内忽的升腾一种劫后余生的诡异气氛,虽然中原中也并不确定,是否还有下一个劫。


于是他一阵心烦意乱,一眨眼挥拳碎了窗子,豆大的雨点飘进来捶他的脸。


外面风雨正晦,潮热阴郁。他的头发被热风吹散,然后纵身一跃,不见了踪影。车里人顿时惊呼,但黑灯瞎火,没人看得见那个跳车的壮士,只知道有人离开。他们以为那人不堪折磨自寻短见,引得一阵凄惶。


“跳车壮士”中原中也此时稳立在密雨里,额发浸卝湿成坨,夜空深黑而秘蓝,他在雨幕里咬牙用异能召集来沙土石砾,混凝成坚壁把危车筑牢固定,确认无失,就隐去自身重量,轻快地踏车而上,转眼间就闪将到“凶车”的顶部。此时那车静如死物,而他迫切要探个究竟。


阴雨凄惨惨地没入他的风衣,衣服像是姿色不佳的糖皮黏在身上。他全然不顾形象,扶正了帽檐,借着稀薄的月光,眼疾手快掀开了一块铁皮,赫然是一个简陋的送货口!


他没顾上多想,直接倾身而入,顿时如棒槌一样掉进去。望不到头的黑卝暗霎时间包裹了他的视线,浓云里刚漏出的几缕月光也被掐断。


有那么一瞬,他大脑一片空白,径直坠落在水泥地上,摔得七荤八素。他什么也看不见,地上散布着玻璃渣。


太黑了,黑黢黢的,简直望不到头,更难摸清脚底下的路。一切都是藏头露尾,茫茫不见的模样。


中原中也渗了些汗。

除却异能,他一样只是个一头两足的常人,他也会恐惧,虽然细如丝缕,要仔细感受才能察觉。


他此时的恐惧并非是环境因素,而来源于他的心底。


此刻,他置身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密闭空间,脚底仿佛悬了根线。在他眼里,周遭并非漆黑,反而茫茫的苍白。而他暴卝露在这恐怖的白,茫然无措,无处遁形。


白茫茫的雾气像是永远也拨不尽,而他永远也窥不到自己想要的,攫不得他众多念想汇聚而成的一线生机。


扑朔迷离中,他不管多么害怕,只能硬着头皮谨慎踮足,抬起,前进,又落下,每一步都背负凶险,承载无尽的绝望。


他弄不懂那个人,走不出这个世界。天大地大,独他四处碰壁,身陷囹圄。


这没什么。他的思绪很快回到现实,冷汗沿着侧脸下滑。眼下,他强卝压下心底的慌乱,面容冷静,而心里,一种强烈的暗示开始蹭蹭燃卝烧。


他要弄懂这一切,他一定会弄明白,无论是火车的底细,不怀好意的对手,亦或是那个人的隐瞒,以及这个世界本身,存在或虚妄。


世界的本质就是不真实。他在腿边摸卝到一个空酒瓶,瓶口豁了一半。


现下,中原中也因为两车的活人而不能使用异能,事情愈发棘手。


但正是异能的暂时缺席,他才发现,除却“重力使”的天赋异禀,漫漫人生,许多事情,自己和世界上所有的庸常人一样渺小无力。

宛若蝼蚁。


他紧攥酒瓶站起身,身形踉跄了一下,一只蟑螂爬过他磨损的皮鞋。路还很黑,但这不重要,中原中也抬头凝望,前面黑糊糊的墙,隐约渗出些明亮的光线。


他像一只被灯火吸引却犹豫不决的蛾子,全身绷紧,不缓不急地走,时刻留心脚下障碍。


地板上的光斑越来越密集,说明光线已近。有光的地方,就有人。他悄声行走,借豆大的光点,瞄一眼自己擦破皮的胳膊。血已然干涸。


最后,中原中也停步,前面是一扇糊着油污的门,粗陋,油腻。内里刺眼的光线欲说还休,从门底缝渗在他脚下。门看着就不大结实。中原中也的手划过冰冷的门身,发现门把手不翼而飞。


他蹲下,注意到把手处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洞,刚好能接纳偷卝窥的眼睛。


他开始凑近,让适应黑卝暗的眼睛接受光的洗礼。


强光伤眼,好一会儿,他才看清里面的情况,不知怎的,突然周卝身一震,恍若雷劈。



02

太宰治知道外面下起了雨。

不大不小,却很有力。挪威的雨水往往蕴藏着一种野性的蛮力,这股力量降落在车顶,能奏出不易觉察的粗犷,节奏错落,恰到好处。


他懒懒地掀起眼皮,手不自觉一动,镣卝铐的铁链哗拉作响,气氛诡秘地安静。


无论什么处境,他仿佛都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,嘴卝脸似笑非笑,让人摸不清他是自暴自弃随你意,还是在酝酿什么坏水。


冷淡,轻蔑,不在乎生死大事,作风一贯令人不爽,尤其对于敌对方。额发的遮覆下,太宰治阴恻恻地扫视周遭一干横眉竖目的大汉,一群粗卝鲁的蛮子。那些人咬牙切齿着,似乎下一秒就要暴起,把他揍成肉泥。


但能怎么样呢。中间的那个没发话,他们又算什么?


于是他的视线冷飕飕地掠过这群喽啰,最终缓缓定于他们环绕的那个,此时高坐红椅,叼着烟嘴,不可一世的老头,也称港黑财政部卝长,他的“得力”下属之一。


老头花甲之年,壮心不已。只见他悠哉靠着椅背,睥睨的姿态对着太宰治,眉毛稀疏的几根,不明显地挑一下,似在暗示什么,身后陈列着人高马大的保卝镖。


他一双三角眼无时无刻不打量着太宰治,生怕漏了什么蛛丝马迹。吐出一口烟雾后,又不紧不慢地开口,语气慈祥地不怀好意。

太宰先生,我想,嘴硬不是您一贯的风格。


老头抬手抚卝弄一下华贵的有些臃肿的扳指,似乎这是每个以老卖尊的人都善于做的。


见太宰治只是微笑,依旧不为所动,他有点显露急躁,起身负手,语气染上不明显的威胁意味。

时间已经不多了。


没有回应。太宰治依然故我,歪头靠墙休憩,仿佛懒于和蠢货费口舌。


明亮苍白的灯色缠了他一圈,他面上毫无血色,左眼的绷带在细碎的黑发里若隐若现,死气沉沉,浑身上下,唯一一点鲜活,还是来自颈间的红围巾。


而空偌的房间外,一双灼灼的眼睛正牢牢聚焦于这两抹鲜红,片刻没有偏移。



临着生活的错愕,有这么三种人。第一种大概热爱生活,把这形容为爆浆曲奇,一瞬间百般滋味;第二种人心如止水,认为它是炸开的烟花,各色人间;第三种人居多,他们往往将其视为洪水猛兽,避之不及。


中原中也觉得自己大概是这三种人的混合卝体。


当他从那罅洞里看见太宰治时,他先是错愕,这其间似乎夹些异国他乡相逢的欣喜,虽然寡淡。因为很快,鞭炮烟花在他耳边齐放,他大脑轰鸣,一片空白,久久才回过神来,才仿若当头一棒。他无来由地恐惧,但不至于瑟缩。


他心里五味杂陈,先努力让自己沉静下来, 毕竟太宰治遇到了大卝麻烦。


里面隔音不好,破铁皮板的传音效果也令人懊恼。说话声断断续续,什么也听不清。中原中也屏气凝神,心跳密集如鼓点。


看样子,太宰治暂时被困,似乎在和人谈判,目前没受什么伤,还是那副欠打的德行。


从中原中也的视角,他仅能看到正对大门被拷的太宰治,里面具体环境尚且不明,但估摸对手人数居多,气氛森严戒备。


再看看情况。

他下意识攥紧了酒瓶,不动声色地继续观望。


太宰治像个死尸一样什么音儿也不发。他从头至尾不是怪笑,就是沉默,惜字如金,态度轻浮。僵持的局面不知已经轮了几拨。许多人开始躁动不安。


当劫匪的,往往耐心不多,诚意轻卝松就见底,逼宫的财政老头纵然装的斯文,自然也不例外。


事到如今,这些人的耐心几近消磨殆尽。太宰治随意一瞥,那些曾经忠诚的Mafia员工,此时正对他犬牙相向,巴不得把他生吞活剥,扒骨抽筋。他轻笑一声,直直欲引燃炸卝药。


终于,旁侧一个壮汉终于难忍愤慨,突然一掌拍裂桌子,粗手直指太宰治,唾沫星子狂舞。

别他卝妈废话了!直接宰了他,然后打进港黑内部,东西不就唾手可得了吗?娘们一样磨叽——


话音未落,猝然一声暴卝烈的枪唳。壮汉应声而倒,血溅了一米。


老头收抢,眯眼端详枪口弥留的硝烟。枪子直贯那汉子的咽喉,此时外部雨势如泼,悬空的车身被雨水抽卝打而震颤。


没规矩的东西。老头抬眼看向太宰治。

太宰先生,手下失礼,我已经代您清理了。


太宰治冷冷地看他,心里嗤笑,怎么不先清理你自己?


子弹不长眼。这话老头明着没说,却亲力亲为地暗示太宰治一番,已经没工夫跟他耗了,识相就赶紧退职滚蛋,自寻了断。


老头自觉威风,目光愈发从容,倨傲,淡淡地瞥过去。

也希望您能看清局势,晓得事理。


Mafia需要新生。


这句话几乎是在克制地狞笑。谋权篡位的阴卝谋已经昭然若揭。


啧,太宰治心里不屑。他从看不上的首领之位,总要被一群蠢驴捧成香饽饽。他当然想退职,想走,他可以功不成身退,如果有的选的话。


可在他自己捏造的世界里,他也身不由己。

而且,就算港黑一日无主,这种货色也配觊觎?


算个什么东西。


老头见有奇异的神色从太宰治脸上划过,虽不明显,起码那木偶人的表情终于有所变化,心里大喜,自以为他的威慑功不可没。


这老头似乎从不知什么叫见好就收,于是趁热打铁,继续扯着锯木般的公鸭嗓,忙不迭开口。


看来太宰先生有所体悟了,这很好。

老头又端茶呷了一口,咂咂嘴,打算接着威风。


太宰治换了个膝盖弓起的姿卝势坐,气定神闲,看马戏团杂耍一样,饶有兴趣地听他继续扯淡,也愈发体会到,什么是“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”。


老头接下来说的话收放自如,毫不收敛。


他底气很足,摆着长辈的谱,倒是有理有据委婉含蓄地批判太宰治的不作为。


什么经济下滑,违纲乱纪盛行,强卝权腐化,荼毒组卝织......诸多种种,各式各样的屎盆子往他头上扣,听得一群不分青红的白眼狼侧目怒视,群情激昂,真有这么回事似的。


太宰治在位期间,不说政风坦荡,恪尽职责,但也没一手遮天,翻云覆雨。他无非自卝由随意,神出鬼没些,很少抛头露面,除了几个高位干卝部,其他人一概不见。


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中,太宰治倒承认老头嘴里说的“疏于组卝织管理”。但凡他稍微经心,这些杂碎现在就不敢在这里张牙舞爪,以下犯上。


虽然也在意料之中。这人心术不正也不是一两天了,森先生在的时候,就已经初露端倪。这些年估计看太宰治这个首领名不副其实,年轻可欺,才敢偷奸耍滑,老谋深算。


养虎为患。但这些豢卝养的畜卝生本也没什么大能耐。太宰治不咸不淡地扫视,眼里开始结霜,目光极寒。

鱼饵要足够丰厚,大鱼才肯上钩。


他虽然心理活动丰富,倒七情不上脸,听别人这么堂而皇之地遭际自己,面色平静如水,愣是让一干人没看出个所以然来。


这群喽啰察言观色,能看得出他们命不久矣的“首领”全程都在态度诚恳地听,哪怕被骂的是他自己,他也听得津津有味。


可尽管如此,徒劳无功,他们还是捕捉不到任何蛛丝马迹,更无从猜度太宰治,只能抓耳挠腮,毫无头绪,胸口堵着乱麻一样憋屈。


死坟场般的寂静再度拢覆全局。太宰治依旧迟迟不开口,嘴边噙笑,一副似乎摸清局势的不屑轻蔑。


众人见状,顿时又是一阵抓心挠肝,有几个急躁的甚至忽略了那个倒霉气绝的“先例”,拇指早已按枪杆子上了。


中原中也自始至终凝在门外,看得目不转睛,心惊肉跳,脚底仿佛就剩了这么一寸见方的地,随时将下坠。


他了解太宰治一贯的臭德行,临危不惧地离谱,热衷于擦着死神走路,把小命差点作没才舒卝爽。和他搭档,唯一欣慰的,大概就是那作精一般心有盘算,能稳准把握这其中的度,不至于出太大的岔子。


即便如此,中原中也非局中人,此时顾着看戏,心里坐过山车似的刺卝激,比他自己被绑还要紧张。他的胳膊肘开始抵上卝门身,豁口酒瓶几乎被捏碎。他已经做好了一旦有变,就破卝门卝而卝入的准备。


压抑的静。剑拔弩张的肃杀之气几乎满溢而出,电光石火间,中原中也脑里闪过这样一些话。

干嘛?救太宰治?

担惊受怕什么?跟你又有什么关系?


在晦暗的光色里,他手不明显一颤,双眼骤然睁圆,豆大的汗珠从侧颊滚下,陷进地里。


中原中也素来为人坦荡,待人诚实无欺。然而,这些品质仅适用于别人。

他自己也许都不敢相信,光卝明磊落的他每天都在扯谎,骗人,承受方是他自己。


他不肯承认,潜意识里逃避他私藏的,在特定时刻被激发的情感。


那是忌讳,也是他暗暗珍视的,灌养的,他的憾,他的原罪。


首领和干卝部之间,本就存在密不可分的契约关系。护首领周全本就是干卝部职责所在,哪怕上司再不近人情。


中原中也轻车熟路,很快给自己找到了这么一个深刻的人卝伦卝理由,顿觉心安理得不少。

这就好比他在街上驱赶恶狗,搭救丧家之犬那样。虽然这个比喻带点刁钻的恶卝毒。


对,就是这样。虽然他恍然大悟的有点牵强。然后不再去想。


他再度封藏心底那个呼之欲出的声音,摒除杂念,握紧仅有的武卝器——酒瓶,望眼欲穿,宛若一把蓄足火力的枪。


一边,死灰般的沉寂中,太宰治开了窍一样突然开口,老头杀心已决,以为这是某种回光返照,掩了即将露卝出的獠牙,洗耳恭听。


阁下还有什么可供选择的吗?

太宰治的话听着像是退了一步,但语气不像是稀罕什么“选择”。


老头贪心不足,没细品话里的古怪。他压卝制着胜利在望的狂喜,轻咳几下,暗戳身旁的漂亮秘卝书。那女人轻轻颔首,扶好眼镜,给太宰治一个格式化的甜美微笑。

部卝长对首领特殊的癖好有所耳闻,您有权选择注射或服药。


直接开门见山,毫不遮掩地要置他于死地。


太宰治鼻头翕动,眉开眼笑,目光却阴鹜异常。他幽幽开口,依旧笑意不减。

真贴心啊。但我可能就相对刻薄些了。


没打算给阁下选择死法的机会。


森冷的语调如毒蛇嘶鸣,紧紧缠住众人的胸腔和脖颈。老头猛的回神,拍案而起,勃然大怒。

刀俎上的鱼肉,还敢嚣张,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!


他猛然扣上扳机,对准太宰治的脑壳,下一秒,门受到感应似的,轰然而破,扣动扳机的刹那,老头的手被飞石击中,枪靡靡地掉在地上。


积久的灰尘如沸雪一样搅打,飞散,其间包围着一个杀气腾腾的人影。酒瓶迸裂的声响刺穿这寡味的空气,血色滴入眼里。


太宰治的视线和那个滚滚尘雾里的人交接一瞬,波澜不惊,却也辨不出什么情绪。


然后他熟稔地破了手铐的锁,敏捷翻身,轻巧劫过老头刚掉的枪,瞬间又全身而退,毫发无伤。


中原中也几乎杀红了眼,碎裂的酒瓶在他手里翻飞如利刃。眨眼间,他已经掀翻了几十号人,碎玻璃片直贯敌人咽喉,喽啰们登时气绝。


更多号人蜂涌而来,他看清了当中部分人的脸后,突然怒气滔天,直接扔了烂酒瓶子,动用异能把他们砸进深坑,辗成渣滓。


造卝反的狗叛卝徒。

中原中也难掩火气,啐了一口。他平时最憎恶的,大概就是背叛。


太宰治迅雷不及掩耳地毙了几个人,悠闲靠墙,冷眼旁观那酒瓶被抛起,碎在墙上,溅射的碎片在低空停顿一瞬,悉数坠地,带上某些壮烈的意味。


老头吓掉了魂,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冤家路窄。他被一群膀大腰圆的保卝镖围着,就要趁乱走人,中原中也见状,立刻扔桌截人。

看得出老头非常惜命,他眼皮常年耷卝拉,有气无力的,此时竟因极端恐惧,掀的堪比天花板。


中原中也不知何时已闪到他们正面,几个饭桶保卝镖揍在地里,老头一瞬间失了倚仗,颤巍巍地扶墙,气势已然泄尽。


事到如今,成王败寇显而易见。财政老头也知道自己的处境,干脆拼了,收敛惊恐的神色,转而怒骂,色厉内荏起来。


中原中也,你可真是太宰治的狗,到哪儿都得吠一吠!


中原中也目光如刀,手中凉刃凛然,牢牢抵住老头的脖颈。

那也强过你这吃里扒外的废物。


老头也不怕晚节不保,脸上闪过恶意,继续火上浇油。

你对太宰治这样忠心耿耿,感情深厚,他对你呢?


这老头显然对中原中也的和太宰治的关系有所耳闻。据说曾经他们一度亲卝密,后来突然就疏离起来,对此组织内部有不少隐秘的猜测和传闻。


他不过是把你当把刀,用时取,不用则处处提防,糟蹋你的一片赤诚——


刺啦一声,利刃刺入胸腔。老头把没说完的话咽下去,颓然倒地,重重地呕出一口心头血。中原中也用脚把他碾在车皮上,脸上阴云密布,唇线紧绷,像在压抑什么将要爆发的情绪。


太宰治无卝动卝于卝衷,看看手里的枪,举手,遥遥地又送给老头一枚枪子。

谁是刀俎,谁是鱼肉。


吃了这一下,老头几乎昏卝厥,垂死的模样。然而几秒后,回光返照似的,老头猛然抬头,吃吃大笑几声,嘴边鲜血淋漓,浑浊的眼球反射阴毒的目光,艰难愤卝恨地吐出最后几个字。

你们谁也走不了!


随即歪脖气绝。满车横尸遍地,血流成河。


中原中也一瞬恍然,健步如飞,奔向出口,发现太宰治早已踹开车门,回头看他。雨雾漫入,燥热的雨水溅了他们半个身卝子,下一秒,两人纵身飞跃,意料之中的爆卝炸席卷于幽蓝的湖泊上空。


蒸汽,热的雨汽,高温,刺鼻的燃油,烤焦的气味...这些一一掠过中原中也的五感,他大脑嗡鸣,意识全无,用异能让自己和太宰治僵在半空,目睹人间惨象。


他只觉得人生太长,而这一切却太快了。他看着旁边那辆无辜的载客火车湮没在肮卝脏的云气里,瞬息之间化为齑粉,黑糊糊的下坠,被湖水吞噬。那些他先前费力要保护的人们,现在无一化骨成灰,成了水里的冤卝魂。


无力感,无能为力。在这个世界,他永远也救不到谁,更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。


他什么也改变不了,连嘶吼的气力也殆尽。


中原中也目光几近趋于空洞,听阴浓的雨穿林过叶的声音,意志迷失在这暴卝烈的浇淋。


他没感受到,暴雨的抽卝打下,太宰治的手,自始至终都紧紧卝抓着他冰凉的腕。


而余下的时间,似乎经这大雨的冲刷,更加稀薄无着,寥寥无几。



03

人一生有三秒。


第一秒始于婴孩出生的第一声啼哭,随即结束,于是乎,漫长的第二秒就这样磕磕绊绊地开始了。

四处碰壁,上下求索,尝遍人间百味,悲欢离合间,第三秒悄然而至。然而彻悟不久,斯人即逝。


中原中也预感,自己一生都将浸在第二秒。他很难有彻悟,但能快进到死亡。他的第三秒,少了第二秒的豁然开朗,哪怕如期而至,也会像这个世界一样,是被捏造的。


这没什么。

中原中也向来习惯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,似乎属于某种劝慰,虽然并无意义。


他饮了口咖啡,笔记本屏幕亮着,然后放下杯,投入到文书工作。他请假期间荒废工作,积累了太多文件,如今积土成山,不得不在家里加班急赶。


他手里快马加鞭地打字,一边又一目十行地浏览翻阅,心里想的却不是正经事。


巨大的迷茫感。仿佛咖啡一饮而入,暖流激醒冷的神卝经,哪怕已经回国两天,时间全然被排满的工作日程挤满,他好像还没从那日幕天席地的雨里全身而退,生活尚在局部降雨。


想到这儿,他飞速敲打的手指倏地停住,真被淋傻似的。有毛病,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容易产生感慨了?


中原中也无声地叹息,仰头塌在座垫上,柔卝软,踏实,总算给他一种身处现实的感觉。


眼下的工作什么时候能做完,他不知道,更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心情,怎样的姿态表情,揣哪颗心去见太宰治。他眼眸轻闭,从侧颜看会误以为嘴角在上卝翘。

真烦人啊。


他又不是傻卝子。挪威遇险,大剌剌的全是谋划的痕迹。他又想,太宰治现在连遮掩都不顾忌了。


一向怠惰的首领竟然愿意亲力亲为地护送一趟运往挪威的货物,不知是嫌自己脑袋太多,还是一点他从不在意的钱。


于是倒霉的事接二连三,这人先上了贼船,再被自家养的狗反咬一口,小命差点玩完,江山也险些易主。


然而,好巧不巧,这桩谋权篡位的大戏不偏不倚就发生在他中原中也的隔壁,还是在他早就盯上的“黑车”里,感情是故意欲卝盖卝弥卝彰吸引他注意。


度假的中原干部彼时哪知道里面载着自己不成器的上司,只知道螃蟹似的横冲直撞,见那倒霉蛋正是自家首领,情况危急,没顾上多想就开始剁人。


毕竟他有勇有谋的上司以自己为诱饵,钓他离职的好干卝部来帮他清理门户,看来吃准了自己“见死即救”的性子,遑论将死的是港黑首领,他爱恨交集的上司。


一阵惊心动魄过后,于是,这场闹剧最后以“首领干卝部把家还”收尾,尽管并不欢喜。


他在脑子里囫囵地把这事过了一遍,觉得自己当时没讽刺太宰治几句太可惜了,要不是他那会难受的要命。


算了。

他睁开眼,太宰治的目的含蓄婉转,倒也显而易见。是要招他回来。


很少见。太宰治性格淡漠,往往懒得强人所难,你走留随意,他不可能会腆脸留人,怕是吝啬地一个道别的眼神都不给。


中原中也此时细细思量,觉得疑点极多。就算自己身负异能,和太宰治是故交,但也不至于让他煞费苦心地挽留。

太宰治也一般不看重力量,而且他们这缘分顶多值纹银二两。


他有点失落地想,太宰治又不缺他一个干卝部。


也许自己确实只是把“战必胜,召必回”的刀罢了。

他嘴角不甚明显地扯了扯,勉强的滋味。


这样的念头不是一天两天在他脑子里窜了,但仅仅只是模糊的意识,为患微小。


但自从那日,财政老头毫不留情地一语戳破,他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被冰水灌了个通,冰块淋覆在他头上,耳朵,眼里,炽卝热的血液也冻成冰渣。


蛰伏卝在他心底数年的恐惧如今终于化了形,凶卝相卝毕卝露地要把他吞吃下去。


死人不知道自己已经一语成谶。意识一旦被赋予了文字的形态,就越发在心里浓墨重彩起来。


这短短的一句话,十几个字,反复萦回在他耳畔,仿若诅咒阴魂不散,以太宰治的声音,有时是他自己的声音,嗤笑他,诘责他,鞭卝子一样狠卝命笞打他,最后冷冷质问。


你在他心里算什么?

或者说,算过什么?


他害怕下一句就是,什么也不算。


所有记忆,感情,犹在昨日的过往,无论多么鲜活与真卝实,容身在这个世界皆作虚构。他和太宰治是共同拥有曾经岁月的人,一个刻骨铭心,另一个却讳莫如深,宛若遗忘。


太宰治把握住了现在,于是他有能力抹杀篡改过去。而中原中也却在拼命地营救过去,为过往挡刀。他和太宰治与其说是搭档,不如说是对手。互不肯让,针锋相对。


中原中也想到这儿,觉得一阵讽刺,但自己仿佛又甘愿承受失望,毕竟习惯了。


于是他再度闭上了眼,不自觉地开始想象群星环绕在他的身侧,他的眼皮里包裹了浩渺星河,窗外的星子依旧碎的一塌糊涂,静谧地划落,闪亮,缀满在湿卝漉卝漉的夜空。


恰似那天月华如洗,他想灌醉太宰治,那人却灼灼地望他,最本真的笑与情感浸卝润在澄澈的月光下,一切明明曾有发生,却那么似真似幻,不可触及。


中原中也自此再也没见过那样的星星,那样的幻夜。大抵世上,最珍贵的东西只存在一瞬罢。


有时他觉得自己看开了,譬如现在,他心里的压抑随着温热的回忆而渐渐消弭,心境顿时辽阔不少,但自己心里其实也明白,不过是短暂的慰藉而已。


几小时后,几分钟后,兴许下一秒,他的愁烦就会再次缠上他,思想再度打上死结,把他缠成个密不透风的茧。


道理都懂,但真的落到人身上却很难办,情绪会作怂。


中原中也侧头,飘飘地凝视着窗外,一瞬涣散。也许是角度原因,也许外面只剩下了黑空,他没看到繁碎的星。那明天呢?


往后余生呢?


明天他还会是太宰治最稳妥牢靠的干部,坐着员工眼里名副其实的“第二把交椅”。他对组卝织有过庄严的誓,到死他都得守卫Mafia,护首领周全。因为这是责任。


中原中也心里的小龃龉忽的释然。因个人恩怨而忘记职责所在,这真的是他中原中也平生干过的最蠢的事。他笑着捶自己一拳头。


他心里当然还记挂着太宰治的疑点和秘密,但这次,会以一种随遇而安的态度和处理方式。他感觉自己心境前所未有地松卝弛。


想通了,就觉得平日跟太宰治之间无非虚伪,两人各怀鬼胎,但也能偶尔来句辛辣呛人的玩笑,虽然不是过往的那种诙谐。但都还好,他总能把一切弄清查明的。


一切还好。中原中也挪个了姿卝势,枕着小臂,无边无际地思考一会儿,一阵不安的感觉又悄然溜入。


太宰治表面做事无准则边幅,但内里一向稳重冷静。这次挪威之行,他装的一派平静唬住了大多数人,但怎么也瞒不过中原中也。


放眼整个过程,太宰治一反常态,谋划布局明显急躁许多,像是奔着什么大事而去。中原中也心想,而且不会是好事。


那人又要作什么妖?


他正有卝意接着猜度,方才还温和的夜风不知怎的突然发难,呜呜咽咽地从窗口滚进来,势头挺凶,似乎是悲愤地把安静在桌边一隅的红酒撞翻在地,玻璃和酒顿时溅洒,地毯很快浸了深红。


见酒瓶碎了,中原中也立刻翻下椅子,犹豫了一秒,鬼使神差地走向那满地残骸。


瓶碎的很壮烈,酒液暗红似血,染指着每一块静默的残片。他犹疑,拾起细长的一片,长久地盯,眉头渐渐聚拢了阴霾,浓重,悲闷。暗潮汹涌的情绪无声无息,在空气里漂浮片刻,最终掩映在苍白的灯色里。


而灾卝祸并没有就此敛去。


中原中也那时并不知道,仅仅数天后,那个他不去想、更不敢想,被他藏着掖着,死命粉碎在一地玻璃渣子里的预兆,最终还是成了真。



04

传闻新任首领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,日日酗酒不说,走到哪儿还携一瓶咣咣铛铛的红酒,但从没见他喝。


大家都说这是对酒爱的情到深处,一小部分想象力丰富的,说这面似冰霜的首领是个情种,怀念他一个老相好,酒是故人所赠,随身拿着便于睹物思人。


一开始,种种传说有鼻子有脸,然而随着时岁的冲刷,茶余饭后的秘闻再铺天盖地,最终也潮打似的一层又一层被埋进去,毕竟没人知道真卝相,除了当事人自己。


当初,太宰治如愿以偿地死了,中原中也接过他的衣钵,耳边酒瓶碎裂声依稀。他木然看着时代坍塌在自己手里,然后散落的四方灰尘又聚在自己手上,重建新的壁垒。


他只觉得一切突如其来,宛如决堤灭顶。但冥冥之中合情合理,他超乎想象地平静坦然,接了担子,继续往看不到头的人生蹒跚。


哪怕亲眼目睹了太宰治的死亡。


中原中也想到这,嘴角不经意地扯动,淡淡的笑意里夹杂了些许悲意。


老天似乎开了眼,终于收了太宰治这个平日里作的没边的,也算叫那人如愿以偿。


太宰治看着就单薄体瘦,短短的几秒,陷入无地支撑的半空里任风欺凌。他似乎一直微笑着,也许刚迈入高空时,他就没了意识,风衣鼓动,灰败的绷带四散飘逸,带着些悲哀的意味。


那会儿正是夕阳将下,落日余晖给他镀了层暗淡的光,但转瞬即逝。然后就是沙包砸在地上的闷响,人群尖锐的呼喊,聒噪的救护鸣笛。然后就没了。


然后什么都没了。


人太脆弱了,和万丈高空相比,简直微不足道,不堪一提。


中原中也就在那栋楼的对面见证太宰治的陨落。


他站在高处,他觉得自己好像被那些风中狂舞的绷带缠住了,箍的紧紧的,连喘气都不会了。


茫然无力,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势凶猛,也比任何一次都锥骨焚心。

他唯独这次没救太宰治,事实上,他永远都救不了他。他更救不了自己,他逃不出这个世界了,一切转机都随着太宰治的死亡随风而逝。而他人生的第二秒就这样止步于此。


起码太宰治心无挂碍了。但他呢?

他要接手港黑,然后在看不到头的岁月里和这个世界共朽,直到他生命尽头,直到他虚假的第三秒。


前途渺茫得如同日落时分的一线天光,七情六欲轰然被水深火卝热淹没。眼前仿佛是虚空,中原中也的邈远星河在他眼前破碎,尖利刺骨的碎片仅停留一瞬,就兜头落下,悉数成粉。


像是过了半个世纪,他终于不再去看,转头闭眼,任酒瓶从手里滑落,摹着太宰治的轨迹下坠。眨眼一瞬,粉卝身卝碎卝骨,壮美地宛若殉情。




前首领老谋深算,准备充分。这才让中原中也继位继得顺风顺水,名正言顺。


纵观历代首领更迭,无不是血雨腥风,争斗不休。即使是太宰治刚上卝位时,一群造卝反的老东西也是不要命地胡搅蛮缠,把港黑整得乌烟瘴气,每天都得见血。


而如今一片混乱里,他脚底不稳地踏上第一把交椅,觊觎之徒必然想浑水摸鱼,趁火打劫。中原中也自然心里有数,再情绪低迷,也分卝身乏术地做好防御的准备,然而危险迟迟未至。


仿佛就如他排查得那样,根本不存在任何隐患。


一开始他只觉得这是侥幸。直到后来,他从一个落魄柜子里整理出了一打泛黄的文件,随意翻阅才知道是太宰治在位时遗留的。


文件他没舍得扔掉,反而一张张地看,漫不经心,神情渐渐恍惚,不知道在看什么,也许是上面随处可见的灰痕,或者太宰治龙飞凤舞却已然暗淡的签卝名。


然后,一张旧名册毫无预兆地掉了出来。


一串熟悉的名字隔着年代感,仿若幽卝灵一样在他眼前重现。名册上的人多少不是善茬,却无一例外地殒命,名字似按照顺序被一一划掉,直到最后一个他极度熟悉的——财政部长,他和太宰治一起解决的倒霉蛋。


中原中也定住了,胸口有那么一瞬像是被掏空,再一股脑地塞一把冰渣和火,冷的他鲜血淋漓,灼得他五感全失。

 

这本“杀卝人名册”,太宰治拿在手里多年,终于在最后一枚钉子被拔掉,他从容赴死之后,永远地沉没于历史,同时也永远地化作被保护的证明。


它成就了中原中也日后的安然。他却没有如愿让中原中也无忧。


北美的那个吻,太宰治醺醺地告诉他的“答案”,静谧的月夜和星子。中原中也了然一笑,心境焕然。

他轻轻把名册放在桌上,眼前朦胧,却依稀泛着星光。一切都安静极了,桌边酒瓶似在无声诉说着什么。


释然大概就是这样了。




十年说长不长,说短不短。


平淡的日子少了许多悲欢离合,时间的洪流却难淡化记忆。每天依旧普普通通,普普通通的每天也永远存在它的痕迹。


而就在普普通通的某天,那位出门必携酒瓶的港黑首领,坐镇组卝织十余年后,终于卸任离去,却也是永远地离去。


传闻他喜欢飙车,近乎疯狂地,所有惊险刺卝激的招式无所不及。侧移,飘转,毫无畏惧地飞驰到无人问津的悬崖峭壁,感受狂风悍然灌入口腔,耳朵,鼻孔,内里就会油然而生一种强大的力量与之抵触,是人力和自然的抗衡,带着蚍蜉撼树的勇气,伟大而壮烈。


想来,直到他蓄谋已久飞跃危崖的那一刻,他和自己,和这个世界不休的搅打缠斗才终于尘埃落定。悬崖永远勒不住野马,这没什么。


然后,酒瓶碎在车窗上。

再然后,什么都碎了,如同碎银一般的温柔繁星。


再过了十年,一位小说家的著作轰然于世。而关于故事的主旨,世人众说纷纭。有人说这是个凄美的殉情故事,也有人说,这是无数挣扎人生的一个缩影。


被问到创作缘由时,小说家永远充满热情的眼眸似乎黯了一黯,随即他对提问者微笑,仅仅简洁一句。

我在写我两个已故朋友的故事。



那本小说名为《殉情的酒瓶》,很畅销,扉页印着这样的句子。


凉薄的夜晚被灌醉了,酒瓶磕绊碎了满地

他们至死不渝地道别,就此倾轧生刺的岁月。



Fin.


——

小姐们给些评论可吗ww

评论(20)
热度(940)
  1. 共85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虚空狂想 | Powered by LOFTER